顧星樓武功不錯，四個老家夥更非凡手，顧星樓與他們交手只會獲益良多。

“我算是明白為什麽你年紀小小武功卻這麽高了。”顧星樓擦了擦汗坐在君臨旁邊的椅子，餵她吃了粒天機山特有的野果子。

“天天跟他們這麽打，想不厲害都不行的。”君臨的笑容看上去極虛弱，一副大病未愈的樣子。

“是啊，幾個老怪物教出了你這麽個小怪物。”顧星樓在君臨臉上吧唧一口，看著幾個老怪物連連遮眼，口中念著：世風日下，人心不古，非禮勿視，非禮勿聽。

口中一邊念著手指卻偷偷裂開一道縫，悄悄打量著那對人心不古的璧人。

“對了，你不是說來天機山找你要的線索，找到了沒？”君臨不搭理老怪物的作怪，問著顧星樓。

“找到了。”顧星樓點頭。

“那就好。”君臨說道。

“你不問問是什麽嗎？”顧星樓看著君臨，她就一點好奇心都沒有嗎？

“在天機山你是偷不了任何東西的，如果你找到了，定是他們中誰主動給你的，既然是他們主動給的，我又何必再多問？更何況，你若想告訴我，早晚有一天會告訴我的。”君臨從容笑道，好奇心這種東西，總是有些多餘的。

“對，我早晚會告訴你的。”顧星樓吻了一下君臨的額頭，他很感激上蒼，讓他遇到像君臨這樣的女子，通達豁然。

“跟我說說這天機山是怎麽來的吧。”顧星樓提起了一個許多人都想知道的隱秘，好像沒有人知道天機山是怎麽來的，他就像憑空出世一樣。

君臨支著額頭理了理話頭，該要從很久前說起。

當時天下還大亂，連離玦國和羲和國都還未各自立國，天下戰火紛飛，天機老人與其它五位老人在那個動蕩不安的年代如同一股清流，他們武功蓋世，才華橫溢，有著治國齊家平天下的不世之才，引起多方諸侯哄搶，個個都想請他們做幕僚之臣，助自己一掃天下。

但事實卻是，當時的那一場又一場無休無止的戰爭正是這幾位老人挑起的，他們想著，天下一統，世間便能永享太平，再無戰火肆虐，可是他們低估了人類的野心和殘暴，最後的戰爭已演變成了連他們都不能控制的地步。

於是他們六人合力相助當年還不羲和國皇帝的古乾，眼見天下將要大統之時，他們便立刻退隱天機山，並立下天機山之人永不插手朝政，永不入朝為官的規矩，若有犯者，天機老人的破劍雖然砍柴時鈍過，卻從未生過鐵銹。

這也是要絕了任何一位國主來請他們出山的想法。

從此天機山六行者歸隱。

後有一次機緣巧合之下，天機老人偶遇離諸，離諸厭煩世間諸般罪孽，願隨天機老人歸隱，苦求數日，終得入山，這才是最後的天機山七行者。

“原來天機山是一切惡的源頭，也是一切善的源頭。”顧星樓聽君臨講完，心中感概。

“哼，當年我們六人橫掃天下，指點江山的時候，你爹都還沒生出來呢。”月老坐在一邊嘬了口茶，鼻孔朝天，頗是高傲。

“既然六位有如此大才，為何不出山匡扶大統，造福百姓？”顧星樓好奇問道。

“我們六人當年師從鬼父，六人合力可以窺得天機，逆天改命，可天機這東西若是洩露多了，是要遭天罰的。鬼父便是窺見天機，幾次更改壽命，最終死於雷罰，我六人深知其害，豈會步家師後塵？”元老悶聲說道。

“原來如此。”顧星樓點點頭。

“這世間一切皆有定數，誰來到這世上，誰離開這世上，都是天機，小白臉，你怎知你遇上我家阿臨便不是天機旨意？”童老再次毫不客氣地叫顧星樓小白臉。

顧星樓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，感嘆自己的臉是不是真有那麽白，笑聲說道：“若這是天意，便是上天待我最大的恩德。”

“知道就好，世人只道阿臨一雙藍眸異於常人，卻不知她負使命而來，好好待阿臨，少不了你的好處。”月老哼哼一聲。

顧星樓也不知月老是在唬他還是在說真話，但不論真假，好好待君臨卻是一定的，便拉住君臨的手笑看著她。

君臨卻望向月老，她聽出話有玄機，她來到這世上本就是異數，那麽是否就是月老所說的使命？於是她問道：“月老，我身負什麽使命？”

“天機不可洩露，丫頭，天降大任，必受其苦，願你日後能咽得下這苦，成就得了這天命。”月老搖頭不肯細說。

“藍眸覆天下，這傳言是你們當年放出的對不對？”君臨突然想起有關她的那句傳言，無人可以預知未來，除非是這六個老怪物。

四個老怪物對視一眼，四下無言，童老沈默許久才說道：“高山可以矗立千年，大地可以永垂不朽，清風能吹過萬載，唯這世間之人如過眼雲煙，無人可以掌這天地千萬年，丫頭，下山去吧。”

“你把話說清楚。”君臨急忙追問。

“天機已洩，我等使命已盡，也該歸去了。”

君臨陡然之間像是明白了什麽，猛地站起來：“不！我不問你們了，你們剛才什麽也沒有說，我什麽也沒有聽到，沒有，不要，不要死。”

“果真聰明，上天選中之人，果然非我凡人目光能及。”一直未說話的終老悠悠說道，卻見他緩緩合眼，坐在椅子再也一動不動了。

“不要，你們不要死，月老，童老，元老，終老，你們……不要死啊。”君臨慌張地拉著他們的手，卻感覺他們的身體正在漸漸變冷，像是生命正從他們體內流逝。

“下山去吧，我的孩子。”月老如同夢語一般說道，慈愛的目光望著君臨，那目光裏飽含著疼愛和憐憫。

君臨身形一晃，幾欲倒地，顧星樓連忙起身抱住她，震驚地看著坐化的四人，他一直以為只有佛門弟子才有坐化一說，原來不止。

“為什麽？你們為什麽？你們不必為我去窺視天機，我便做一個鄉野丫頭就好，哪管什麽天命，我只想你們活著啊！”君臨跪在地上，前方是四尊已坐化的老人，他們像是睡著了一樣，只是再也叫不醒了。

君臨不知道他們在自己到來之前窺得的天機是什麽，她根本不需要，也不想要。

有什麽比他們活著更重要？

都走了，所有人都走了，伴她十五年，看著她從小長大的老怪物們都走了，就像是最親的親人，轉眼之間都化作雲煙。

他們離去得如此突然，君臨在巨大的悲痛裏手忙腳亂，連迎接痛苦都顯得措手不及。

忽然之間，清泠之淵四周燃起大火，這是不是就是他們說的天罰，惹得上天動怒，降下天火，將這裏的一切都要燒毀？

“君臨，我們必須要走了！”顧星樓抱起君臨，縱身躍過火海，抓住懸在冰壁之上的藤蔓，回頭向下望去，那一片世外桃源在無邊業火中被漸漸吞噬，坐化的四位老人也漸漸消失不見。

君臨的心像是被撕開了一個巨大的裂口，瘋狂地灌進來無邊無際的疼痛，痛得她連呼吸都困難。

冰壁漸漸開始消融，顧星樓緊緊抱著君臨尋著可以著力的地方，一路向上，險險避開墜下來的冰塊和冰錐，於危急萬分中穿行而上，終於落腳於清泠之淵邊緣，腳下的冰雪之地紛紛崩塌，驚天動地的雪崩席卷而來！

顧星樓牢牢將君臨護在懷中，後背硬扛幾記厚實的雪塊砸上，卻依然在君臨耳邊低聲說著：“別怕，有我在，還有我在。”

巨大而雄偉的雪山之上，顧星樓的身體像是一個小小的墨點浮在一張偌大的白紙之上，在他身上是怒吼著奔襲而來的雪崩，只要稍慢一步，便會被永遠的吞噬埋葬在此處。

一道尖銳的冰錐像是長了眼睛一般直直朝他們刺來，顧星樓擡起左肩去擋，冰錐尖尖插入顧星樓手臂，流出的鮮血灑在了君臨神色恍惚面若白雪的臉上，一下子驚醒了她。

她伸出手來抱住顧星樓的腰，袖間白綾飛奔而出，擊飛了一塊砸下來的雪塊，借著力道與顧星樓一縱越出十數米，與這場撼天動地的雪崩進行著生死逃亡。

方圓十裏的人都聽到了天機山上傳來的巨大聲響，野獸也不敢再吼叫，匍匐在地，瑟瑟發抖，看著那高聳入雲的雪山一點點崩毀，鋪天蓋地而來的雪塊沖撞著周邊的樹林和一切。

當天地俱籟時，寂靜的雪堆裏，顧星樓抱著君臨從中爬了出來，顧星樓解開君臨身上的大衣，裏面灌了雪，若雪化了她穿在身上是要著涼的。

而君臨回頭看去，原來高高聳在此的天機山，她生活了十五的地方，再不覆存在。

“顧星樓，我想回家。”君臨啞著嗓子說道。

而顧星樓正替她拍落身上積雪的手頓然停住。

君臨，你回不了家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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